对岸突然传来货郎的叫卖声,二十八个空檀木箱正在暮色中静静燃烧。
苏婉数着新刷的彩云徽记,突然发现某个箱底残留的暗号,竟与三年前姨娘攥着的血书分毫不差。
暮色里的江岸腾起青烟,二十八簇火堆将檀木箱残骸舔舐成焦黑的骨架。
苏婉踩过满地盐粒,耳畔是货郎们重新响起的拨浪鼓声——那二十八个空箱燃烧时的爆裂声,此刻倒成了最安心的市井喧哗。
\"姑娘快瞧!\"小荷捧着箩筐从新建的粥棚钻出来,新蒸的粟米团子冒着热气,\"赵大人把官仓钥匙都挂腰上了,说再不敢叫人摸黑换粮。\"
林恒的剑穗扫过苏婉耳畔,挑开她鬓角将坠的红粟花。
那朵暗红的花骨朵落进鎏金令凹槽时,竟发出算珠归位的脆响。\"相爷若知三少爷连呕三天朱砂水,怕是要把扬州盐商的祖坟都刨了。\"
苏婉用染血的七色丝绦缠住令牌,盐霜在鎏金纹路上凝成细小的冰棱。
西北角新搭的竹棚下,三少爷正握着木勺给老妇盛粥,颈后疤痕被热气熏得发红——那抹朱砂印倒像是从血肉里生出的胎记。
\"明日河灯要放足八百盏。\"她突然攥紧掌心未愈的伤痕,盐粒嵌进皮肉带起细密的疼,\"沉在江底的账册既已见光,倒不如让那些冤魂亲眼看着新粮入仓。\"
夜色漫过江心时,货郎们敲着空箱改制的梆子开始巡夜。
林恒的剑尖在沙地上勾出蜿蜒的江域图,血色月光正沿着他画出的暗流涌动。
苏婉望着对岸新竖的彩云坊旗幡,突然听见算珠滚过青砖的脆响——是二十八颗沾着盐粒的黑檀木珠,正从小荷捧着的木匣里漏出来。
\"三少爷给的。\"丫鬟把木珠串成穗子系在粮车辕头,\"说是什么...沉船案的利息?\"
林恒突然用剑柄挑起车辕挂着的红灯笼,暖光映出木珠表面细密的刻痕——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盐税船遇难者的生辰。
苏婉的鎏金令擦过第三颗木珠,竟刮下片陈年血痂似的碎屑。
子时的更鼓混着江涛传来时,第一盏河灯已经漂到漩涡消散处。
苏婉看着八百盏莲花灯铺满江面,恍惚间竟觉得那些火光正拼出三年前沉船的航线。
林恒的剑穗突然缠上她手腕,七色丝绦裂口处的牙印正巧卡在脉搏跳动处。
\"苏姑娘可听过红粟遇血化盐的传说?\"他剑尖挑起盏河灯,火光在灯罩上烙出鎏金令的轮廓,\"就像某些人吞了三年朱砂水,终归要呕出点真相。\"
暗卫的铁链声从新建的栈桥下传来时,八百盏河灯突然同时暗了三息。
苏婉望着重归平静的江面,新刷的彩云徽记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某个箱底残留的血书暗号,此刻正在她袖中发烫。
五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七声,驿站窗棂突然溅上滴冰凉的露水。
苏婉捏着鎏金令挑亮灯芯,发现令牌边缘的盐粒竟凝成了血珠。
小荷抱着新裁的账本撞进门时,带进来的晨风里卷着丝熟悉的檀香味。
\"京城来的加急信!\"丫鬟喘着气将火漆完好的密信拍在桌案上,信笺角落的彩云徽记正在烛光下渗出血色。
林恒的剑尖突然穿透窗纸挑灭火苗,黎明前的黑暗里响起货郎走调的梆子声。
苏婉摸到信笺夹层里的半粒木屑——与三年前姨娘咽气时攥着的沉香木珠,竟是同个年轮的纹理。
鎏金令在渐亮的天光里发出呜咽般的颤音,江风卷着最后一盏河灯的灰烬扑进窗棂。
苏婉望着信笺上逐渐显现的暗纹,突然记起林恒昨夜说过的话——红粟遇血化盐时,某些沉在江底的东西就会顺着月光爬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