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浓烟未散,苏婉青缎绣鞋已陷进官道泥泞。
她攥着半湿的鎏金卫令牌,指尖在\"漕运司印\"四个凸字上反复摩挲。
林恒玄色披风掠过她发梢时,她分明嗅到硝石混着沉水香的气味——昨夜三更他在城西火器坊,寅时却说在户部核账。
\"这断痕像犁出来的。\"林恒靴尖踢开碎石,裂缝深处竟露出半截生锈犁头。
晨雾里几十个泥人似的脚夫正将麻袋往独轮车上捆,车辙印在暴雨冲刷过的官道格外刺眼。
苏婉解下腰间算盘,珠串在指间翻飞如蝶:\"三百二十石粮,四十六车药材,改走青岩渡要添二百民夫。\"她忽地停手,算珠正卡在\"柒\"字档。
三日前查抄的私盐账册里,青岩渡茶商运单盖的也是扬州彩云坊的印。
\"姑娘!\"小荷抱着蓑衣追来,红丝绦在风中乱舞,\"三少爷把西仓陈米全换了新粮,赵大人调了巡防营的骡马队......\"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
林恒佩剑应声出鞘三寸,剑柄暗纹在朝阳下泛着血光。
苏婉提起裙裾跃上断木堆,掌心被木刺扎出血珠:\"陈阿伯,劳您带人拆了这五车辕木。\"她将鎏金卫令牌抛给货郎,\"烦请跑趟南市铁匠铺,要二十把开山斧——就说漕运司征用。\"
泥浆裹着碎石从陡坡滚落,林恒突然按住她肩膀:\"你闻到了么?\"他指尖沾着苏婉发间落下的木屑,\"新砍的杉木该有松香,可这木头......\"话音未落,货郎折返时撞翻的麻袋里,金灿灿的粟米正渗出诡异的靛蓝色汁液。
\"林大人!\"巡防营校尉举着火把奔来,\"青岩渡岔口发现三十个空酒坛,坛底刻着......\"他忽然噤声,惊恐地望着苏婉腰间晃动的七色穗子。
江风卷着燃烧的麻绳味道扑面而来,苏婉猛地想起昨夜暗舱里琥珀色液体漫过绣鞋的触感。
日头西斜时,临时栈道终于蜿蜒过山脊。
苏婉将最后一根榫卯敲进木桩,忽觉掌心刺痛——不知何时握着的半截铁钉,竟与三少爷后颈疤痕同样泛起暗红锈迹。
她转身要唤小荷,却见林恒站在染血的犁头前,剑尖正挑起片沾着靛蓝液体的碎布。
江鸥掠过新辟的栈道,第一批粮车吱呀呀碾过潮湿的木板。
苏婉数着车辙印,耳畔忽又响起晨间在燃烧炭盆旁听见的算珠声。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七色丝绦,远处赵大人官袍上的水渍,正顺着织锦云纹晕染成北疆红粟的颜色。
(接上文)
最后一车药材碾过栈道时,木板缝隙渗出的靛蓝色液体在暮色里凝成蛛网。
苏婉弯腰拾起粒沾了泥浆的粟米,指甲掐开谷壳时,金黄的米芯竟渗出缕暗红血丝。
\"这是北疆军粮的标记。\"林恒的剑鞘突然压住她手腕,指腹抹过米粒缺口,\"去年冬月兵部奏折里提过,掺了朱砂粉防鼠蚁的——\"他话音戛然而止,远处传来骡马受惊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