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和南宫,两个复姓,昔日挚友,风花雪月都能就着酒一起说,再次相见,不谈风月的话,一时之间霍朗之竟然不知道能和东方尹再说什么。这世上最苦的,其实就是无言吧。
终究不是一路人,他是要寄情山水的,而我,终究是红尘客,霍朗之这样想。
但到底曾经也是朋友,霍朗之还是笑了下:“原来是东方兄。”
东方尹走上前:“傅公子不必如此忌惮我,我今日过来,就是来坦白的。”
傅念归还是瞪着他,东方尹却完全不受影响,对霍朗之说:“霍兄方便的话,茶楼一叙吧。”
他本来想说去我们一直吃饭的晓月楼,前几日才知道小楼已经拆了,如今换了老板,完全成了一个乐坊。大概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于是他也沉默了。
霍朗之便带着傅念归和他进了最近的一家“故梦”茶楼。
东方尹走进去,道:“好一个故梦,大梦一场,大梦三生,终究什么都留不住了,只在梦里,镜花水月一场空……”
傅念归一直拧着眉,霍朗之担心他,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便道:“东方兄有事就快说吧,说完来我也要回宫去了,还有好多事情,耽搁不得。”
东方尹便苦笑,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替你们解惑,霍朗之,我爱过你,此后,你恨我也好,不想再认得我也好,反正,我已经没有心思了。”
霍朗之一愣。
东方尹哈哈大笑起来:“真可笑啊,原来,你今日不知道我爱你,算了,这些事情,现在提他做什么呢?”
霍朗之说:“曾经只是有一些猜测,但我没敢往那处想,我原先以为,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知己。”
东方尹说:“知己不敢当,霍公子的知己,已经另有其人了。”
霍朗之看了看傅念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东方尹说:“楚宓是我带走的。”
霍朗之彻底愣了,手里的茶杯也情不自禁放下,发出嘭的一声。
东方尹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方尹,我的父亲,是羌族现在的族长,准确的说,我的父亲,应该效忠于圣女的孩子,当时大家以为只有傅念归,如今才知道,还有霍朗之。但是你们二位好像都并不想承担羌族复兴的使命,我的父亲让离兮、柳风拂来寻你们,都失败了。我是我的父亲和洛中画舫歌女的孩子,二殿下,我的事情你知道了大概,但你有些并不知情,比如,我的娘亲并不是为了我爹自杀的,她是被我爹杀的,那时候,羌族刚被灭,我爹想做族长,就主动联系了族里人,但是他有非我族的家眷,所以他发狠要杀了我和我娘,我娘为了保护我,让他杀了,他还想杀我,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我当时躲在屏风后面,我告诉他,我在梦里看到他要杀我娘了,就在这个时间、这个房间,我爹知道我有羌族最宝贵的异能,开心的不得了,这才没有杀我,对外呢,为了美化自己,说我娘是自杀的,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杀我娘的事情还是让族里人知道了,可笑的是,竟然因为他足够狠,大家让他做族长。接近霍朗之……”
他顿了顿:“是因为我在梦中可以感知到你是未来的皇帝,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血脉,当时只是不解,也是那次你们大闹皇陵以后我才知道了真相,所以我一直接近你,想和你做朋友,很简单,我看不起我爹,我也看不起弱小的我娘,我这辈子不太可能投靠羌族了,同样,当年洛中画舫百姓的苦难我也看在眼里,我相信霍朗之会是个好皇帝,所以我写《无盐赋》,我给皇上建言献策,我并不是真的醉心山水,我是希望霍朗之能重振朝纲、为百姓谋福,也是希望我能在霍朗之当皇帝的时候出仕,实现自己的价值,然后把所有欺压过我的人踩在脚下。”
他顿了顿,“我不信命,我总是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有了这么好的异能,当然要好好利用,我知道傅念归会和你有一段孽缘,所以我并不喜欢他,我甚至想除掉他,就是那次你们江南回来遇险,一次是皇后的人做的,一次是我做的,很简单,别人都要保护傅念归,我偏不,第一,我并不效忠羌族,第二,我已经走火入魔了,我爱上你了,我能怎么办,你明显对傅念归动心了,我就要除掉他。”
霍朗之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东方尹笑起来:“是啊,不可理喻,是我,我之所以要带走楚宓,是因为我突然想通了,我原先以为,我足够有才华,又借着游山玩水不慕朝堂的名头和霍朗之成了挚友,日后你的身边一定有我的一席之地,但是现在,你的身边有傅念归了,我嫉妒,我改变了我的念头,当时是我骗我爹,我要帮他搅乱东梁的朝局,他才让我来的,这些年他也渐渐明白了,我并不是真心为羌族效力,或者说,为他效力,于是我向他表忠心,我说,我可以帮助他完成他的计划,你们想的不错,用人做实验,楚宓和他的人,或者说,北燕,就是我们在征战东梁前的一个试验品。楚宓自己本来就被我种下了蛊毒,可惜了,他先被杀了,没有机会看着自己爆体而亡,也许该感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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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尹的故事要结束了,太长了分上下两段~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就像是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一样,真是无解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