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向意气风发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和霍朗之说话，也许以前也曾经这样温柔过，只是那时太过于年幼，霍朗之已经不太记得了。但霍朗之想，这些年，若是没有父亲的严厉，他走不到今天。

“爹……”

霍岩竟然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孩子，过来。”

霍朗之便在床沿边坐下了。

霍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朗之啊，一晃，你都二十多了，当年你娘怀着你到我们家，连胎象都还不明显啊。”

他陷入了回忆里面：“你亲娘，和你娘，其实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你娘当年游历的时候，到过羌族，和你亲娘以及姨娘相遇，她是把她们当成挚友的，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你娘。”

他笑起来。

“你亲娘计划陷害你姨娘的事情暴露的时候，你娘已经嫁给我了，当时你娘气得想进宫杀了你亲娘，可是到底没有这么做，就断了姐妹情，但是你娘善良，在你亲娘逃到霍府求我们收留她的时候，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在霍府生下孩子，为你画符摆阵，还学着做手工，给你做小衣服把手指扎坏了好几次。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面，你娘感受到了她对你的爱，还有她的悔过。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亲娘，又和你娘做成了好朋友。你不是九月十五生的，你其实应该是七月十六生的，你娘担心你生下之后，会被皇上知道，第一，宫里的娘娘不会放过你，第二，我们也猜不透皇上对你的态度，第三，你娘不希望你染指宫闱，只想你平安的长大。”

“大概你没有发现过，每年七月十六，你娘都会安排家里人跟你一起吃面，她还总担心会引起你的注意，于是变着法的，今年给你做牛肉面，明年给你做雪菜面，你却只是夸面好吃，不知道这才是你的降生日，这才是你的母难日，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你这个孩子太过没心没肺了，但是转念一想，你这个孩子心性良善，是你长得好，至于为什么对这个日子没有感触，想必只是因为这个日子不经提起太过稀松平常了，所以你也没往心里去吧。”

“你亲娘走了以后，你身子一直不好，是因为背后的翅膀，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原先也以为，你会一生一事无成，但是没有关系，我原先想的就是，你能平安度过余生就好，我没有想到，一朝大难得解，到底是龙游九天，你会成为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霍岩轻轻的拍着霍朗之的手背；“朗之，爹平日里是对你严厉了一些，但是爹，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虽然你不是我的血脉，可是从襁褓看着你长大，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霍岩簌簌落泪：“你虽然心性调皮，不服管教，可还是长成了我期待的样子。五岁开始拿笔拿剑，不比那些早启蒙的孩子差。你做得比他们更好，十七岁出征开始，你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次让爹失望过。”

“你充满正义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能够尽全力守护自己在乎的人，爹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爹也为你骄傲。”

“爹和你哥哥一样，都希望你这辈子啊，快快乐乐的，不要再经历悲伤了。”

听到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本来应该是开心的，霍朗之却红了眼睛：“爹，你现在别说这些……”

霍岩摆摆手：“死生有命，我戎马一生，早些年就准备好马革裹尸还了，如今死在家里，还是太平死，是我好命。”

“我都这把年纪了，就是走了，也是喜丧了，朗之，不许哭，都是皇上了，还在爹床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让我怎么安心的走，怎么安心的把霍家交给你照顾？”

他顿了顿：“我有两个让我骄傲的儿子，我守护了我的国家，我和心爱的夫人相守到此刻，我知足了，朗之，爹很高兴了，爹没有遗憾了，只是以后霍家，要你多照应了。”

“爹……”

霍岩伸出手来，霍朗之愣愣的和他握拳。

霍岩说：“作为男人，必须要做好两件事，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不要让脚下的土地失望，朗之，现在你做皇帝了，我希望你不要变了心性，把东梁管理得越来越好，我希望在我百年之后，霍家香火不断，家中子嗣祭祀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天下太平，是我的孩子缔造的。”

“爹……”霍朗之不知道说什么。

霍岩费力的抬手给他擦眼泪，“家里只有你娘、嫂子和瑞儿了，照顾好他们。”

霍朗之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霍岩渐渐力不从心了，“看到你哭……仿佛……想，起来……你小时候，总要爹抱……一撒手，你……就哭，不抱起来，就……哄，哄不好……真是个娇气小子，可……你是我儿子啊……真能把你……当兵一样……训吗？我……做不……到的……”

霍岩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那力道突然一空，霍朗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霍岩的手上的力道松了，他的手直直的坠落，掉在了锦被上。

那枯朽的手，曾经驾过马，曾经挽过弓，曾经拿过剑，曾经近身搏斗，曾经远袭奔杀。曾经执鞭训斥霍朗之，曾经在中军大帐挥斥方遒，曾经在金銮宝殿上向皇上提出逆耳忠言，也曾经为心爱的妻子贴心画眉，也曾经抱过儿孙小小的身子……如今，没有一丝生气的落在被子上了。

霍朗之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爹……”

霍家的人全都围过来，霍夫人站在门口，仿佛被抽去了意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芜芳跟在她身边：“夫人……”

霍夫人怔怔的落泪，“终究，都弃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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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岩也离开朗之哥哥啦，对朗之哥哥来说，出生在霍府，被霍岩教导着长大，有琛之哥哥的陪伴，是很幸运的一件事，霍家人忠勇刚毅，他也在他们的教导下，成为了傅念归口中临安城里的小太阳。

永远感恩，永远乐观向上，若不是真的志不在朝堂，他会是一个名载史册的好皇帝的。

其实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都会面对的只有两件事：遇见和告别。

遇见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希望大家心里常怀着爱，那告别的时候也就不用特别的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