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闲不死心问道：“真的没有？”

辛宁无奈回道：“这个真没有。”

莫闲躺回绒垫上，重新闭上眼睛：“唉，五十两也成啊......”

到了中午埋锅造饭，莫闲又开始兴致勃勃向辛宁问道：“殿下，回辛都之后怎么安排我，月俸有多少？”

辛宁盛了碗用肉干熬出的粥递给他，说道：“进东宫六率如何？至于月俸问题，你得问秦主事，或者说秦统领了，他可是你未来的上官。”

直接进六率？秦主事或者说秦统领有些诧异地看了辛宁一眼。

听到是在秦主事手下，莫闲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笑道：“当侍卫每天都要巡视皇宫，站好几个时辰实在是太辛苦......有没有轻松点的活计？”

他悄悄看了辛宁一眼，说道：“给殿下你端茶递水做饭，甚至是按摩与侍候穿衣都是可以的，我不介意。”

秦主事眉毛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莫闲说道：“那你就只能当太监了，以你的身手，甚至真的可以进内宦卫。”

闻言，莫闲噗的一声将肉粥喷了出来，他擦了擦嘴正色道：“我觉得侍卫就挺好，不过殿下你别忘了时常招我去给你聊天解闷，还有我做饭也是有自信不输御厨的，至于月俸嘛......五百两就足矣。”

秦主事瞥了他一眼：“可以到是可以，不过吃穿用度就需要你自理了。”

莫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臂，说道：“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我虽然与殿下相熟，但也还是不要搞特殊了，只要包吃包住，月俸与他人一样便可，不过就是我吃的比别人要多那么一点点......”

秦主事看了一眼面前这口大锅，都足以容得下莫闲与殿下一同洗澡，默然想到这几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谦虚。

辛宁看着莫闲说道：“让你给我端茶做饭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莫闲赶紧说道：“不会不会，我既然说过是殿下的一把剑，那就像是我自己的剑一样，不止能用来杀人，还可以切菜剁肉，甚至是通茅厕——”

咔嚓一声，秦主事手里的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莫闲灿烂笑道：“比喻比喻，最后一个就是个比喻，我当然不会真这么干。”

辛宁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莫闲脸上笑容消失不见，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向远方看去，问道：“怎么了？”

“炊烟。”莫闲皱眉轻声道。

目光所及，千米之外那处的天空上，飘着起几缕幽幽的青烟，就像落在白净画纸上的细碎发丝，在这空旷无人的草原上显得格外突兀。

秦统领看着那处方向说道：“是那些马贼他们生火了。

“看来他们不会在这里对我们动手了。”

莫闲这么说着，眉头却没有舒展，他继续道：“但我们的麻烦好像更大了，因为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们才会远远地跟着，哪怕错失最好的时机也不动手......”

辛宁眼中略起凝意，说道：“他们在等人，为了聚集更多的马贼。”

秦主事向辛宁问道：“殿下，那我们要不要派人把这个尾巴解决掉？”

莫闲摇头道：“如果他们执意避战，我们根本就打不起来，如果我猜的不错，车队里这些护卫也都是东宫六率的人，比骑术应该是不如那些草原人的，而且这次与来时碰上的那些废物可不是同样的货色。”

莫闲用剑鞘翻起泥土将火压灭，看向辛宁：“殿下，还是抓紧赶路为好。”

辛宁点点头，对不远处的古护卫说道：“通知下去，马上启程。”

......

车队很快上路，沉默行进中只能听见碾踏过青草时的沙沙作响，而远辍的马贼们明显时刻保持着对车队的关注，片刻后也紧随跟来。

莫闲与辛宁的判断没有错，当日下午便有一队人数不少的队伍汇入马贼，再到日落，马贼人数已经超过了车队许多。

中途莫闲不是没有试图改变车队的行动路线，但是收效甚微，马贼们依然在有序地汇集着，也依然没有动手的迹象，而等他从马贼的行动轨迹与习惯中发现细微差别后，便放弃了这一打算。

“这些马贼不只是来自同一个小部落。”

夜晚已至，莫闲盘坐在营火旁，对辛宁说道：“就是不知道第三部落以南的小部落中，有多少个参加到了这次的马贼当中，但总之我们改变路线已经失去了意义，毕竟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还要在我之上。”

秦主事语带恼意地说道：“这个鲁阿太师还真是个废物，按我们之前所说现在的马贼都是由第一部落控制来看，竟然有这么多小部落倒向了东边。”

莫闲闻言笑了笑，话语中有些说不明的意味：“这可不好说。”

秦主事皱眉道：“这话何解？”

莫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重新坐下。

“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太师派来的，装成是第一部落的模样，理由嘛，就是杀了我们，让人判断不出动手的势力，从而将草原这潭水搅浑，挡住咱们辛国那位皇帝陛下的视线......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东边第一部落的动机也不小。”

秦主事问道：“什么动机，替被我们灭掉的那帮马贼报复？”

莫闲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马贼，又不是真正的军人，眼里只有利益，哪里会讲什么袍泽义气。”

想到对方可能是自己未来的上官，这语气有些过激，莫闲又赶紧解释道：“如果真的是第一部落亲手操的刀，那便是为了用我们一行人的脑袋彻底撕毁草原上的协议，拉起战争的序幕。”

莫闲叹了一口气：“谁让我们是第三部落的重要客人呢。”

说罢，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辛宁，问道：“殿下你在想什么？”

辛宁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着的营火，说道：“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莫闲在心中默算了一阵，说道：“今天绕了一些路，所以要想回到西楚边境，至少得到明天傍晚。”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火光，继续道：“但是马贼的人数一直在增加，如果一直按照这个速度，明日午时估计得有五百人了，为了不惊动西楚边军，那时也将是他们最好也是最后的动手机会。”

听到这个数字，秦主事眼瞳微缩，向辛宁建议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向西楚边军求援，毕竟我们打的还是西楚向家的旗号，他们应该不会怠慢。”

辛宁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马贼们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这里距离边境还是太远，我们派的人根本就冲不出去。”

莫闲继续向辛宁问道：“殿下你想了这么久，有什么好办法吗？”

辛宁沉默片刻，看着他摇摇头。

莫闲突然笑了笑，眼中闪过欣赏之色，随后他笑容敛去，说道：“是没有还是不愿？”

不待辛宁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趁现在马贼人数还不算是太多，我们以夜色为掩护，车队所有人骑马向西楚边境奔突......”

秦主事听到这里，不耐烦地打断道：“这算什么办法，马力本就有限，这又已经行进了一天，根本就支撑不到西楚边境，到时候以分散的步兵对上成股的马贼，就都是砧板上的肉。”

莫闲平淡说道：“这些都无所谓，虽然马力有限，但不是还有你这个青云上境的高手，足以带殿下跨过西楚边境。”

辛宁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这是将车队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当成是诱饵。”

莫闲微笑说道：“殿下不用担心，我在草原上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把握能活下来。”

辛宁说道：“那我东宫六率的这些卫兵怎么办？”

莫闲不语。

辛宁转而问道：“当初我们来时遇到马贼的时候，你为什么愿意深入马贼群中？”

莫闲很认真地说道：“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次关乎到殿下你的安危。”

辛宁眼睛动了动，看向莫闲的眼睛。

莫闲略一迟疑，没有转头避开。

他盯着辛宁在火光下白皙且红润的脸庞，轻轻说道：“殿下你应该很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危险最少，变数也最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殿下你本来的打算是在明日尽量靠近西楚边境时同全队一起突围，只是先不说到时候面对五百马贼，就算突围成功这些卫兵能活下来多少，如果一旦失败......”

莫闲指着营地里忙碌着的卫兵们，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愿把他们当成弃子，但按照辛国律法，若殿下你出了任何差池，他们一个都活不了，而他们如果成为诱饵，到时候还可以按战死论处，家人也可以得到抚恤。”

他目光回到辛宁脸上，说道：“这是很简单的风险与收益的计算，是任何人都能想明白的选择题目。”

这次换做是辛宁说道：“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辛宁起身，负手在后，注视着莫闲说道：“这与商人的生意不一样，我们所考虑的，还应该有许多利益之外的东西。”

“明明有成功的可能性在，却选择了放弃，就是逃避与退缩，非君子所为。”

他坚定地说道：“我一步都不能退。”

“所谓从长计议，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以至再也站不住脚，舍弃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成为习惯。就像在棋盘上，若每遇一劫便退一步，然后扔弃子，那么到了收官之时我还能剩多少子呢？”

他抬头看向南方辛国的方向，说道：“这样的我又如何去战胜......那个最强大的对手呢？”

诸天星辰下的草原上，月华洒落在月白衣衫，春风带起簌簌草声与发丝清扬，这画面很美，而更美的是站着那人绝世的面容。

听着辛宁的话，莫闲满是他身影的眼中露出仰慕的神色，但很快被冷静所取代，他说道：“我还是不同意。”

辛宁看着莫闲，眼中闪过一丝少见的调皮说道：“我不需要你同意。”

然后他看向秦主事：“秦统领，一切按我的安排来，不许强行带我走，这是命令。”

这一句话堵死了莫闲打的其他主意。

莫闲微微眯起眼睛。

辛宁又看向他，带着几分狡黠的意味说道：“至于你，用强可强不过我，我年龄确实比你小一些，但谁让我境界比你高呢，是红尘中境。”

莫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这样的修行速度，这两百年间都不存在第二人吧？

半晌后他由衷赞叹道：“殿下果然是天选之人。”

然后他啪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满脸恼怒地说道：“境界高了不起啊？”

辛宁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剑，以后你可是要花我的钱的。”

莫闲闻言微僵，随后正色道：“境界高不一定了不起，但有钱确实了不起，就按殿下你说的办。”

唉。

他在心中默默叹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