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责备的意味，而是在劝说，莫闲很喜欢，他微笑开口：“我可不是君子，况且他让我以长生天起誓，我又不是草原人，长生天和狼神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便是干我屁事，而屁乃体内之气，岂有不放之理，依此道理，不算毁诺，虽然这道理确实是……
“这是歪理。”辛宁摇了摇头。
“公子，你之所以这么说，”莫闲看着辛宁，眼中第一次露出名为认真的神色，“是因为你不知道马贼有多凶残。”
“但是我知道，”莫闲声音开始变淡，“三年前我是跟着一支商队入的狼原，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马贼。”
“除了我带着个小孩儿逃走了，其他人都死了，而且以马贼的贪婪，任何可以用的东西都不会留下，哪怕是一块儿裹尸布。”
辛宁静静地看着他。
莫闲笑了笑：“当然，其后几个月间我把他们都杀光了，与木老头就是因为这个才认识的。”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夹杂着无数相关复仇的复杂算计与沉寂粘稠的血气。
辛宁凝眸看着他说道：“白天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便自以为看到了你真实的一面，但现在看来，你藏着的东西远比我想象的要多，你修的应该是剑心，而你会的剑意恐怕不止三种。”
莫闲脸上笑容再次浮现，说道：“人总是要有些秘密的，公子不也一样吗，一眼就能看出我用了三种剑意，想必也是用剑之人。”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公子真是西楚向家的公子吗？”
站在草原上便不得不赞一声此间辽阔，所以当夕阳已去，夜色压下来地是如此彻底，所以当有闪电划破其中漆黑，雷鸣轰碎其中寂静，此间之人便会觉得格外刺眼震耳而震惊。
一句话就可以是惊雷。
辛宁默然片刻，确认莫闲是真的看出了什么，但想到莫闲直接发问，其实也是一种信任，他缓缓开口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以问答问，便是承认。
君子坦荡荡。
莫闲觉得很舒服，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水尽已干去，而草原上的春风相比清冷的溪水暖了不知道多少倍，真让他生出了许些如沐的感觉，他面露笑意，说道：“忘了。”
“不过我确实是看出了不少有问题的地方。”
莫闲继续解释道：“如那句形容向家先祖，被向家引以为豪的‘笑向天西万里霜’，公子反应太平淡；再如秦主事对箭矢的材质太过于了解，而且护卫们身上都有极淡的军队气息，但西楚向家却是绝对不能涉及军务的；还有就是公子若真是走商，必定应该了解马贼的凶残，也就不会再质疑我的做法。”
辛宁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些虽然是疑点，但硬要找个解释其实也能说过去。”
莫闲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疑点，但我还有直觉，我也相信我的直觉。”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辛宁感叹道：“剑心通明，原来如此。”
“你应该能看出来，现在草原上的局势开始紧张了，所以向导是不能继续干下去了，要不要跟我走？”他顿了顿，看着莫闲眼睛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身份，我便告诉你。”
这是招揽。
莫闲闻言沉默了起来。
目光低低地不知望着何处，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到那时我已经不在狼原了，若真跟着公子你，麻烦应该也会不少。”
辛宁微微皱眉。
若你真的没有动过心思，又为何会揭开我的身份？
但又是因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默然想到：来日方长。不知为何，他冥冥中觉得莫闲一定会随他而行。
随后他又想起一事，说道：“之前你说的有一点我不同意，你确实是君子。”
莫闲有些无奈：“今**观我所言所行，哪里能看出是君子了。”
辛宁十分认真道：“君子不器。”
莫闲长叹一口气，说道：“‘器’是东西，不器......如果不是现在我对公子你的性格有所了解，还真得以为你是在骂我不是东西。”
……
话题已尽，望一眼星光月色，莫闲终于开始穿衣服。
看着莫闲血迹已干，如涂着雨后林间烂泥的旧皮衣，辛宁眉尖微蹙，轻轻摇头，然后递过一套衣物，与自己身上的月白所差无二。
“穿这个吧，就是可能会紧一些。”辛宁想到自己要比莫闲瘦一些，开口道。
莫闲看着递过来的衣物一怔，鼻翼下意识轻轻耸动，仿佛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阳光与皂角香气，甚至还有......
“你那旧衣服不要的话，我便叫人处理了。”
莫闲回神，立马从其中将自己钱袋翻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昂首故作潇洒地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
不知真是因为衣服比较瘦，还是莫闲许久没有穿过中原服饰的原因，这衣服总是不合身。
辛宁观察片刻，才想起或是因为腰带的缘故，毕竟自己的腰带有些特殊，于是走上前去，浅浅倾身，为莫闲调整了一下腰侧的系带。
一身月白便倾起一帘月色。
有君子在侧如玉，有公子在世无双，有伊人在水一方。
莫闲负手在后，目及其人如凝脂玉般英俊侧脸，见其人束于身后黑发有几丝随春风轻触自己胸前，听身侧有窸窣厮摩，感衣带微颤而忽心颤，蓦然觉得今夜月色甚美，隐隐生出长观之愿。
“公子待下属都是这般平易近人吗。”莫闲凝视着轻翻系带的纤白，突然说道。
辛宁手指微顿，摇了摇头，温和说道：“同为用剑之人，且感觉一见如故，有欲引为知己之意。”
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莫闲似是若有所思，整好衣衫，然后迈出数步，挥袖转身。
同样的温润的颜色，在莫闲身上竟穿出了几分潇洒不羁的感觉，黑发散于身后，清俊眉眼与笑容难隐于暗色。
他剑眉微扬，看向辛宁，未有言语。
如何？
辛宁静静地看着，想到舞于星月光下夜色中的那把剑，想到果然身如其剑。
很好看。
......
......
能为殿下效命可是荣幸，哪怕是处理件烂衣服，古裕如此想着。
就在他将衣服扔入火堆中时，一本被翻得有些破烂的小册子从中掉了出来。
古护卫字认得不全，不过对上面“臣”和“殿下”两个字倒是很明白，心想这定是什么重要的文册，待会儿去呈给殿下好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