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倾又失眠了,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那些他们一直怕着的东西恐怕要奔涌而出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能放手,对方也不能,毕竟有那个人在对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吧?黑暗里,苏兰倾嘴角的弧度异常诡异:小叔,你要回来了吗?来看你的儿子和侄女吗?但是恐怕要你是忘了呢?
陈其一直没有进去看梁以诺,他没有勇气,也还没有做好面对梁以诺的准备。
周逸凡出来的时候看到陈其还是那个样子,他叹口气:“进去吧,以诺行了,他要见你。”
陈其震惊地抬头,他没想到梁以诺还愿意看到自己,他早上的时候还不是急着离开的吗?陈其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以诺是不是要对自己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呢。就算如此,那也是自己应得的。周逸凡拍拍陈其说:“你快进去吧,我去帮你们买饭。”
梁以诺此时靠在竖起的枕头上,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是与周逸凡谈了一番话陈其近来的。
看到陈其进来他指指病床边上的椅子示意陈其坐下,经过周逸凡刚才的一番话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白天的事了,也或许只是在逃避,总之结局是平静的。
“我小时候跟着妈妈读佛经记得里面有一句话:你永远要宽恕众生,不论他有多坏,甚至他伤害过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着,因为如果我不记着它的话,我恐怕早已万劫不复了……”梁以诺的目光绕过陈其落在虚空的一点,他想起童年的那些事,或许真
的是这句话在支撑着自己。
“以诺,你别这么说,你恨我吧,想怎么恨都行……”陈其怕的不是梁以诺恨他,而是从此形同陌路,而梁以诺的话似乎是在验证后者。
“不,陈其,你听我说完。其实我并不怪你,我的身体本来就是肮脏的,所以你那样做,我害怕脏了你,”梁以诺顿了顿,看着陈其真诚的眼睛,“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陈其看着梁以诺悠远的表情,知道他是要讲自身,便点点头。
“我小时候是跟着妈妈生活的,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叔叔会偶尔地去看我们,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单纯地讨厌他,因为他每次过来总会和妈妈吵架,闹的家里鸡犬不宁的,他走后妈妈还会哭上好多天,所以我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他。后来我再大一点开始上小学,学校里的老师都夸我漂亮说我将来一定是个很讨女孩子欢心的大帅哥,那时候我还很自豪,骄傲地大声说:那是因为妈妈漂亮。每当这时老师们便会叹气,也就是在那个时侯叔叔到我们家的次数变得多了,不过不再吵架,他甚至开始讨妈妈欢心,对我也很是亲近,常常一边亲一边我要我叫爸爸,我不肯叫,他也不生气,只是一遍一遍地引导我,那时候的他真的很温柔,后来我想也许这就是父爱了,所以当妈妈告诉我说他真的是我亲生父亲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那个下午我一遍遍地叫他爸爸,他看起来也很高兴,一边回应我一边亲我,然后妈妈站在一边看着我们,那时我一心沉浸在有父亲的幸福里,完全没有发现妈妈脸上一日重于一日的忧郁和怨恨。妈妈那时是个钢琴老师,不过她没有在学校教,她在家里搬了了钢琴辅导班,妈妈的琴弹得好所以不缺生意。而倾倾就是妈妈的学生之一……”梁以诺注意到陈其听到倾倾三字时的厌恶,他没有说什么继续讲道:“倾倾来的时候爸爸也在,我那时虽小却也注意到爸爸在看倾倾时的不同,我想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倾倾的身份——他的侄女,亲生侄女,”梁以诺自嘲一笑。“倾倾小时候就已经很漂亮了,像个瓷娃娃,那个时候她站在我家门口对着我笑,然后问我:哥哥,我可以进来吗?真是个天使,我想这要是我妹妹就好了——我一直想要个妹妹,于是我也真的把倾倾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疼了。但是一切都被那个恶魔毁了。”
梁以诺讲到这里突然大口呼吸,那些惨痛的过去,他从来都是想都不敢想,陈其看到梁以诺痛苦的样子赶紧站起来把梁以诺抱在怀里,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我在。”梁以诺哭得更厉害了,有多少个夜晚,自己从噩梦中醒来,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个依靠也没有,所以自己只能用通宵来麻痹自己,阻止那样的噩梦,可是现在,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说:别怕,我在。虽然那个人同样伤害过自己,可是……
梁以诺发泄够了稍稍离开陈其的怀抱,陈其的眼睛暗淡下去,可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桌子上的杯子拿过来喂梁以诺喝了点水。
“七岁生日的那天,倾倾特意跟家里请假到我家给我过生日,也就是那天我们的命运开始改变,后来我想是不是我如果不过生日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我和倾倾还是幸福无忧的小孩子,可是我也知道即使没有生日我们也逃不过。那天我和倾倾在楼下等着我爸爸妈妈下楼来切蛋糕,可等了好久他们都没下来,于是我领着倾倾上楼去叫他们,我们走到爸爸妈妈卧室门口时听到里边传来的尖叫,我那时被吓傻了,紧紧抓着倾倾的手,她也被吓到了手心满是冷汗,我们浑身发抖呆立在门口不敢出声,就那样我听到妈妈更大声的诅咒:苏建飞,你这畜生,那可是你亲生儿子啊,还有倾倾他是你大哥的亲生女儿你的亲侄女儿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只知道倾倾真的是我妹妹,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房门被打开了,
爸爸气冲冲地出来看到我们很是惊愕,然后是我看不懂的凶狠。我向他身后瞄,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妈妈浑身是血。倾倾吓得大哭,男人听了马上打了她一巴掌叫她不要哭。我也被吓坏了,都没想到逃或者打电话求救。所以,很轻松地,男人很快制服我们。那之后,我和倾倾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没有窗口,没有阳光,只有一张小床一扇门和一个灯管,你绝对想不到,那个男人居然是个喜欢娈童的变态,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侄女都不放过……”
梁以诺眼中满是扭曲的恨意,陈其心疼地抱紧他,他恨自己,恨自己要以诺想起这样悲惨的童年,同时又有些庆幸,他庆幸以诺把这些都讲出来了,有些事有些回忆如果讲出来会好过很多。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吗?大火,因为一场大火,”梁以诺突然笑了出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陈其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梁以诺将要说的是他这一生永远无法解脱的噩梦,他害怕梁以诺讲出来,却又希望自己能和他一起分担,于是他只好抱紧梁以诺用手安慰他,给他勇气。
“那是一场可怕的大火,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起的,等大家发现的时候,那栋别墅已经面目全非了,存活的只有我和倾倾两个。因为我们两个所在的小房间是个地下室,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所有人都说我们命大,可后来我们却宁愿随着那场大伙一起消失。后来我随倾倾到他们家去,于是又知道了一些事。我没有告诉苏家我是苏家的孩子,倾倾也没有讲,所以我就成了孤儿,大一点的时候,倾倾说喜欢我,于是我们在一起了。”
梁以诺拍拍陈其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所以陈其,我是不会和倾倾分开的,我们曾经一起经历那些苦痛,我不能放她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讨厌同性的触碰,你应该明白的。”
“那么以后,我可不可以看看你。”似乎明白一切无法更改无法挽回,陈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上梁以诺,那个小小的恐惧的孩子,他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安慰他说:别怕,我在。然后不顾一切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然后救他出来。
可是,终究是遗憾。
他们的相遇,在他的18岁,他的16岁。
从此,无法跨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