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说出那个名字,一时如遭针刺,尖锐的痛感在心头辗转。马利诺里懵然听着,也不知何人让皇帝如此伤怀,只是默默想着:那定是个不世出的人杰,许是英年早逝也未可知。
待教皇使团退下,那种空虚更加肆虐地嚣叫起来,皇帝站在殿前,凭栏而立,一颗心被冷风吹得萧索。哈麻见他这般,实为不忍,不由上前劝道:“陛下何必自苦至此?”
“自苦?”皇帝凄怆一笑,简直快掉下泪来,可他拼命忍住,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这件事岂是他无情无义?是那人残忍地弃他而去,任他百般挽留,都无动于衷。直到眼下他才明白,在这场情.爱的博弈中,他才是那个甘心臣服的奴婢。
“脱脱实好人也。至今罢相五载,贬谪在外,饱尝风霜。臣闻其父早已病逝,脱脱有功于国,陛下却不允其归朝葬父,恐怕有违为君之道……”
一个奴婢而已,也配对他品头论足?也敢妄谈为君之道?他那点心机,还能逃过自己的眼睛?
皇帝不由侧目,冷冷睨视哈麻秀丽的脸庞,心里突然说不出的腻烦。他不愿再听,抬脚便走,哈麻仍是一路跟着,苦苦相劝。皇帝听到不耐,扭头喝叱:
“滚!”
哈麻登时僵住,而后狼狈地退下,及至拐到殿外,蓦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啼哭,抬头一看,却是皇子爱猷拉扯着母亲一路过来。
奇后一脸无奈,左右哄劝不得。皇子时已八岁,虽聪慧过人,但因帝后骄纵,未免任性。越是年长,奇后越觉无从管束,她不禁想着:若是脱脱在,何至这般费心?
想到脱脱,奇后不由苦笑:爱猷哭闹所为何人,不正是脱脱?今日皇帝接见拂郎国使臣,偶然提到脱脱,这话便传到皇子耳中,当即哭喊着去找皇帝,想求他找回“奶公”。可巧碰上哈麻,他便将适才情形告之奇后。
“皇子是脱脱一手抚育,脱脱视如亲子,百般爱护。若脱脱在朝,皇子得其襄助,日后之事必然无虞。”
哈麻察言观色,小心道出奇后心中的隐忧。皇帝与脱脱的私情,奇后久在宫中,如何不知?可仍能淡然处之,毫无怨怼,自此一事,哈麻便知:奇后其人,绝非凡类。
一个得宠的朝中重臣,偏偏还忠于自己的儿子。这岂是坏事?这是天大的助力!
见她沉吟不语,哈麻再度劝道:“陛下爱惜颜面,断然不会承认过错,召脱脱回京。可陛下的心,何人不是明镜?皇后若顺水推舟,全其心愿。无论陛下还是脱脱,都对皇后感恩戴德。”
奇后仍是不语,只是一心安抚爱猷,待其哭闹稍止,便命宫人带他去找哈剌章。哈麻一直耐心地守候一旁。
哈麻是脱脱亲手提拔,脱脱罢相后,别儿怯不花百般谗害,所幸哈麻在御前分辨,几次救得脱脱。此人虽暗藏心机,但也并非不能引为援手。
奇后思量片刻,妩媚的眼角轻轻一挑,嘴边泛出笑意:“如你所言,本宫该当如何?”
“此事唯有皇后才能做得。脱脱在外不敢归,不如暗遣人召其回京,待得时机,荐于帝前。其时木已成舟,陛下还能再贬谪不成?何况陛下巴不得如此……”
哈麻收住话头,见奇后面色无恙,才稍稍松气。她凝思不语,定是心有所动,他暗暗揣量,许久,果然得她回复:
“你即刻为本宫安排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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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圣歌是从网上查到,糅合史料拼凑而成,勿当真。
(2)也里可温:元代对基督徒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