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愤怒、悲伤、焦虑……交错袭来,这些情绪往往复复,狠狠碾过他的心头,无休无止的折磨,让他心力交瘁。皇帝坐在帐中,整整等了半日,也无任何消息。那人一去不返,当真像被狂暴的山洪卷走一般。若未寻到皇子,他早该回来,何以直到现在还未回返?
雨势丝毫未减,皇帝只在帐中枯坐,不吃不喝,不发一言,如同凝固的石雕。哈麻急得团团转,反复问了几次,皇帝都不声不语,他几乎又要哭出来:“陛下、陛下,您好歹用些饭食,若伤了龙体,可怎生是好?”
哈麻急的小脸发白,更显得双唇鲜红欲滴,像娇嫩的玫瑰,尖巧的下巴尤其惹人疼惜。皇帝看了,一时出神,在这种心境下,他心里并无绮念,只是想到了白日的情形:在那炽热暴烈的草原上,他曾忘情地亲吻那人,他想到他郁郁寡欢的神色,他想到他被吻到红肿的嘴唇……
可是眼下……
“脱脱……”他念着他的名字,呜咽一声,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
*
这雨似乎永无停歇,山上滚落的洪流也越发汹涌。脱脱出了山谷,茫然寻了半日,一无所得。雨势浩大,如狰狞的巨怪,残忍地撕扯着山体,狂暴地冲刷,洪流滚滚,泥石俱下,和着被卷走帐篷、车马一起滚落,还有那些未及逃命的可怜人。
脱脱却无暇施以援手,听着耳边嘈杂的雨声和哀戚的呼求,心头只剩麻木。大雨不止不休地砸在身上,几乎吞噬了最后一分力气。他茫然四顾,眼前只有白惨惨的雨幕。地上的洪流卷着泥浆,冒着水泡,泛起了白烟,如被地底的烈火煮沸。
不找到皇子,他怎能回去?他把马拴至高处,沿着狭窄峻急的山道往下探行,一面避开迅猛的湍流,一面警惕松动的山石。沿着洪流的方向寻了半晌,也不知行出了多远,耳边恍惚听到啼鸣。他登时灵醒,极目搜寻,那嘶哑的童音依稀可辨:“奶公、奶公……”
这是皇子的声音!脱脱内心一震,再也顾不得,急急搜找,可漫天都是雨雾,根本分辨不出什么。他心急之下,脱下靴子,赤脚趟过洪流,来到对面峭壁,只觉那哭声越发清晰,抬头去寻,却见岩缝探出一棵老松,被洪水冲的摇摇欲坠。树干与峭壁的夹缝上有具遗落的马鞍,再一细瞧,上面似乎有个襁褓……脱脱心头一热,眼里登时滚下热泪,赤脚攀上岩壁,脚底被岩石刮破也浑然不觉。待取下襁褓,果然看见皇子爱猷哭得发皱的小脸。
“奶公……”孩童看见脱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四周洪水猛急,脱脱无法,把皇子裹在胸前,待穿好靴子,又急急寻来马匹,翻身骑上,在山壁一侧寻到窄路,一径疾驰上山,将洪流狠狠甩在身后。
待骑马上山,躲开了激流,危险也渐渐远去,直到此时,脱脱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怀中的婴孩,他既熨帖温暖,又麻木疲惫,松懈的时候,脚底的剧痛席卷而来,像踩着刀尖一样。可他仍是强忍许久,待雨势渐歇,才骑马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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