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皇帝心底一叹，犹豫半晌，不禁探

身上前。睡梦中，脱脱心神松懈，面庞弛然，不似朝堂上那般冷峻。深邃的五官干净利落，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即便是偶尔蹙眉，也不减风采。可他眼角似有湿润，可是梦到了什么？

皇帝又悄悄坐回去，心底带着疑惑，不禁猜测起来。脑子纷然想了许久，却敌不过遍身袭来的倦意。不止是脱脱，他也一夜未睡，直到眼下才觉出倦怠。皇帝也不叫人，就这么倚着床头，阖目睡过去了。

……

脱脱从梦中陡然醒来，猛地睁开眼，挺身坐起来，待看到伏在榻边昏睡的皇帝，心里惊异不已。犹疑片刻，讪讪伸出手，却又收回来，小皇帝像是累极了，连呼吸都透着香甜，他一时不忍将他惊醒。

皇帝伏在榻边，他没办法下榻，索性倚在床头，漫漫思量着，内心还是起伏不止。不禁抬眼望向了窗外，也不知眼下伯颜走到了哪里。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伯父，今朝众叛亲离，一人一马，狼狈地离开大都……他突然感到一阵凄凉。伯颜如此下场，全是他一手促成。

脱脱不禁捂住眼睛，可双目仍是酸.胀难忍。就在刚才，他还梦到了伯父。在他梦中，那个落魄可怜的男人，才行到河南，就被昔日的仇敌刺死……这绝非他的本意！惊惧之下，他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之际，往事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他少时即养于伯颜家，伯父教他射箭，教他骑马……九岁那年，他不小心骑了烈马，若非伯父及时相救，他早就落马摔死。可还是免不了伤筋动骨，卧病的几月里，伯父不时探视，甚至亲尝汤药喂他……等他年长，托伯父关系，年纪轻轻就升任御史大夫，让同龄人艳羡不已。及至后来，因为为政不合，才与伯父心生嫌隙，虽屡遭伯父排挤，可伯父对他，自始至终都是当亲子一般看待。

可是到头来，他却背叛了他！哪怕是出于家国大义！

背叛就是背叛，无论如何，那些忠义信条也无法说服自己。他颓然坐着，愧意如浪般袭来，一颗心被打得千疮百孔。可他仍不后悔。为了家族，为了皇帝，为了毕生的功业，他纵然辜负伯颜，也在所不惜。

“今日既能背叛伯父，来日必将背叛主君！”

伯颜的话语犹在耳畔，如诅咒一般，缠绕不去。他攥紧拳头，生生压下这股念头，才抬眼去看榻边酣睡的皇帝。

小皇帝面目青涩，睡颜恬静，一扫素日里的深沉和心机。他定是全心信任自己，才能睡得如此踏实。那俊雅的眉目舒展开来，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正如一只乖巧的猫儿。脱脱看了许久，不由出神，心绪莫名地触动，不知是什么滋味。待回过神来，自己都不免一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未涌起，就被他轻轻压下了。

他正是为了他，才背叛了伯父。忠孝不能两全，他也身不由己。可是今后，他却有选择的权利。他这一生，只能容许一次背叛。无论如何，他对皇帝都会忠诚到底。

脱脱凝神想着，出神许久，心里暗暗许下誓言。待低头再看，那个酣睡的猫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那清澈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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