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已经弯了。
阿单没有拒绝,双手推着轮椅,从这户人家出去。
在下电梯的时候,两人碰到了一个打算坐电梯的女士。
抚住腹部的女士见到电梯里有一个坐轮椅的孩子,下意识停下了往前走的步伐,后退了一步,让阿单两人方便出来,也将自己的五官露在两人面前。
男孩的瞳孔骤然缩小,随即快速低下了头,假发盖住他更为惨白的脸孔,双手紧紧抓住扶手露出一根根纤细的青筋。
将男孩颤抖的身体收入眼帘,阿单对女士弯了弯嘴角,说了一声,“谢谢。”像街上遇到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擦肩而过后,越行越远。
直到没有感应到人的电梯门合上,女士才从阿单婀娜多姿的背影之中回过神来,她没有按下电梯往上的按钮,视线落在阿单推着的轮椅,有几分憔悴的容颜浮现几抹迷茫。
但想起肚里的孩子,又按下了往上的电梯。
此刻已经走出小区的阿单动作轻柔地将男孩头顶的假发取下,“她没有认出来呢。”
“嗯......没有认出来。”
始终低着头的男孩轻轻应了一声,伸出纤细的十指抚上自己的脸颊,虽然一直被病痛折磨,但他的肌肤并没有像老人一样松垮干枯,只是对比普通人而言显得惨白了些,和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身上,最明显的区别大概是,他的眼眸,并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充满星光,永远是亮的。
他像风浪过后的海面,平静、美丽,也有着海面下无法忽视的汹涌。
“或许她已经忘了我长得什么样了。”
“也是,她有六十七天没有来看我了。”十指从柔软的肌肤滑下,垂在膝盖上,男孩自说自话,“我又带着假发......”指头圈起长发,抚过肩膀的女士风衣,“还披着一件女士外套......”
“而且......”
“而且......”
男孩而且不下去了,他能给对方找再多借口,却始终连自己都欺骗不了。
“可我是她的孩子啊......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她没有发现?甚至没有起疑?”手指再次抚上自己的眉眼,“难道我和她不像吗?”
“可奶奶说我眼睛不像爸爸更像她,以后一定会招很多小妹妹。”男孩用一种即哭又笑的表情说出来。
他不想这样,可他无法不这样。
他谁都可以欺骗,但自己的心却骗不过去。
从两个月前,在自己每日最期待的饭盒变成医院里的营养套餐的时候,他就有几分明了。
即使他可以为他们编出满满六十七天的借口来骗自己。
他每天都听护士的,乖乖的吃药,但越来越糟糕的身体,无时不刻告诉男孩自己,他不相信。
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父母不去看望自己饱受病痛折磨的孩子,甚至连通话都十分吝啬。
尤其是在这一刻,他所见到的一切,将他说给自己听的谎言撕破。
原本压抑着的委屈,绝望,甚至有一丝埋怨与愤恨一瞬间从心底冲上大脑。
男孩猛地抓住轮椅的扶手,一点一点用力,负面的情感撑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明明在医院里,他连屁股离开板凳都做不到,现在却直起了腰肢,看到了自己的脚掌,喜悦之感油然而生。
可他无法体会这种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间房子,质问里面的女士,“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吗?”
“隔壁床的玲玲她妈给她买了最喜欢的娃娃。”
“你上次和我讲的睡前故事还没告诉我结局。”
“你知道化疗有多难受么?”
“感觉身体里面像火烧着了一样,医院里的营养餐我吃了吐,吐的满嘴的药水味,可还是要吃。”
“因为那样才能活下去,活着等你们来看我。”
“可,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我做错什么了?”
“所以你们......不要我了吗?”
“妈妈,你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