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完一幅字,他心境渐定,便开始着笔练画。外间时不时爆发出响亮粗犷的笑声,房内香烟袅袅,顾琢斋充耳不闻,一门心思都在画上。
两柱香燃尽,顾琢斋洗漱完后拿了本书上床,打算等守完岁就睡觉。
许是晚上喝了两杯酒的缘故,他窝在被子里看了会儿书,眼皮子就上下打起架来。困意上涌,他干脆把书一合,打算眯一会儿。
他朦胧闭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灯影晃了晃,他以为是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房中,就皱着眉头侧身翻到了床塌里侧。
一股熟悉的幽香袅袅飘进鼻尖,顾琢斋闭着眼迟钝地反应了一下,立时惊坐起身。
恰在此时,一阵凛冽的风哗啦一下吹开了窗户,蜡烛微弱的烛火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照得室内明暗不定,晃花了顾琢斋的眼。
四是有一抹青绿的衣角从房门口一闪而过,顾琢斋急忙掀被追出去,朗月高悬,银光泄地,院子里寂静空澄,没有半个人影。
“是她,肯定是她!”顾琢斋激动不已地想着,慌忙跑向前头的大厅。
商客门聚在厅里赌钱,店老板见他一脸异色地从后院赶过来,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将他扯到一边,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顾琢斋急着找人,不等店老板开口就抢先问道:“店家,刚刚是不是有个姑娘来过?”
“姑娘?”店老板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什……什么姑娘?刚刚没人来过!”
“没人来过?”顾琢斋不可思议地又确认。
店老板重重点了几下头。
难道刚刚是我眼花了?顾琢斋惊疑地皱起眉头,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跑出了旅馆。
他绝不可能认错明若柳身上的味道。
人人在家守岁,街道空无一人,他沿着长街发足奔跑,一颗心在浓重的夜色里砰砰跳得响亮。
他漫无目的地乱找,全然没注意有一只不起眼的雀儿在屋檐上一飞一停地跟着他。
“阿柳!阿柳!”
街道空空,前后无人,顾琢斋心里着急,忍不住在街上大声喊起了明若柳的名字。北风凛冽,他的声音被卷进风中,摇摇飘散。
街道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沉默,顾琢斋绝望地蹲下身,无力又愤慨的握拳捶了一下地面。
她到底在哪儿!
砰!
一朵烟花蹿上天空,在夜幕中炫然绽开。
又是新的一年了。
一刹那,无数的人像变戏法一样涌到了街上,鞭炮声铺天盖地地响彻天际,到处弥漫着一股硝烟味。顾琢斋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往下坠,一闪一闪地照在他垂下的眉眼上,投出一片阴影。
人群摩肩接踵,顾琢斋走在其中,冷得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别人的喜乐与他无关,他也无从感受他们的幸福,此时此刻满溢在他心中的只有这些年来他已习惯的萧索和孤单。
回到旅馆,房间里似乎还残留有明若柳衣衫上馥郁柔媚的芳香,他走到桌前,抽出那幅画有明若柳小像的宣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将之移到了蜡烛上点燃。
火苗顺纸而上,顾琢斋将纸扔到炭火盆,小像被火焰吞噬,很快化成了一团飞灰。顾琢斋吹灭蜡烛,和衣上床,强迫让自己赶快睡着。
只要能睡着,黑夜就能过去,等天亮起来,他就能打起精神处理一切让他无力和难过的事。
一只雀儿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投在窗户上,明若柳停在窗外,和顾琢斋隔着层遥不可及的窗户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