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最后一粒雪珠坠在苏婉鬓边时,她正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推开文化堂的木门。
霉味裹着尘埃扑面而来,小竹举着烛台照亮满室蛛网,铜雀衔环的博古架上摆着几卷脱线的《天工织造图》。
\"账房李管事说...\"小竹话音未落,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李管事攥着账簿缩在门边,袖口沾着墨汁:\"三小姐见谅,相爷上月给二小姐置办生辰宴,现下账上只剩三百两雪花银。\"
苏婉指尖抚过织机上蒙尘的紫檀梭子,忽听得窗外传来年轻丫鬟的嬉笑。
推窗望去,西跨院几个婢女正争抢琉璃镜,镜面映着朱雀大街上新开的霓裳阁招幌——那用西洋珐琅彩绘的招牌在雪后初晴的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三百两能买多少蚕丝?\"苏婉突然扯断织机上一根经线,\"上个月漕运码头卸货时,我见着工部采买的暹罗象牙席。\"
李管事慌忙用衣袖擦汗:\"那是要送进宫给贵妃娘娘...\"
\"我要三百张澄心堂纸。\"苏婉猝然转身,鎏金令在掌心烙出红痕,\"劳烦李管事务必在酉时前备齐。\"窗棂外飘过几片现代艺术展馆的传单,烫金的\"先锋\"二字落在她绣着忍冬纹的裙摆上。
暮色将合时,苏婉的马车停在造型奇特的琉璃建筑前。
小竹捧着装订成册的《天工织造图》刚要下车,忽被泼来半盏残茶。
茶汤顺着车辕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与护城河灯相同的胭脂色。
\"这可不是摆地摊的地方。\"馆长倚着鎏金门框,指尖夹着支西洋雪茄。
他西装袖扣折射着厅内旋转的霓虹灯,那些钢架结构的光影投在苏婉的月白披风上,将湘绣的百鸟朝凤纹割裂成碎片。
苏婉径自走向大厅中央的圆形展台。
鎏金令擦过钢化玻璃展柜时,暗格里突然弹出半截黄符——符纸边缘的锯齿与她袖中陈侍郎的账本残页严丝合缝。
\"诸位可知冰裂纹瓷器的玄妙?\"她清泠的嗓音穿透电子琴的杂音,素手翻开织锦图册,\"就像这京城地下的暗渠,看似杂乱无章的裂纹里,藏着前朝匠人测算百年的水文脉络。\"
展厅穹顶的射灯突然暗了三盏。
苏婉腕间银链轻晃,带起织机上十八枚檀木梭子。
当第一缕月光透过琉璃穹顶落在她发间时,织锦上沉睡的缠枝莲突然在光影中舒展叶片,细看竟是利用经纬线错位织就的立体纹样。
\"快看那朵莲花!\"贵妇人团扇坠着的东珠猛地撞在玻璃上。
西洋钟表匠的放大镜映出织锦暗纹里若隐若现的星象图——正是工部严防死守的护城河改造图纸。
馆长指间的雪茄灰烬簌簌落地。
他西装内袋露出的黄符一角无风自动,符纸朱砂与苏婉袖中账本残页同时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