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继续道:“你们若说我是假扮,那我脸上必然有易容的痕迹。贤侄,你是易容高手,不如你来辨辨,我这脸上是否覆有一层□□,如何?”
我早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便道:“道长既经历过苗疆一战,难道不知道,这苗疆有一种蛊,是能改变人的容貌而半点痕迹不留的么?”
他笑:“的确有此蛊,你若非说我用了类似的方法假扮,我确实无法自证。”
我道:“自然有其他办法。”
他奇道:“哦?”
我道:“一个人所经历的事,所爱过的人,所受过的苦,都会变成镌刻在他生命之中的一道疤,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空净当年入了佛门受了戒,头顶自然会有戒点;而一白道长当年在极寒之地历练时曾因冻伤而失去右足两趾,右足自然只剩三趾。道长,为自证清白,你不如当众脱下你的右边靴,散开你的发髻,让大伙看看你有没有失掉两趾、头顶有没有戒疤?”
江月白一听此话,笑道:“贫道好歹也是苍玄派掌门,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披头散发,以足示人,恐辱没了斯文。”
台下有一莽汉,大约看戏看得兴起,调笑道:“你如今都快被人说成无耻败类,哪里还管得斯文不斯文。有种就脱下来给大伙看看哪,难不成你还是个女人,怕脱出来一双三寸金莲?”
这人话说得极不尊敬,那净空师太的峨眉皆是女弟子,听见如此粗鄙之言,一个个横眉冷对。
我道:“道长,你若真的问心无愧,不如就委屈一下,也好让天下英雄放心追随你去湘西讨伐魔教不是。若你真的不愿自证,在座也无人敢强迫道长,只是道长此后所言总是让人心中有所挂怀,心中存疑,就无法全力以赴,这对大家都不好不是么?”
江月白听见此话,脸上也闪过一丝迟疑,他如今要天下英雄为他讨回公道,就必须要这公道站得住脚,如今他被人质疑身份有异,不管这质疑有没有根据,他都需证明,他不是陆之曼。
若他不能自证,那这这帮人就无法真心为他拼命,如此一来他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功亏一篑。所谓信任就是如此脆弱,半点砂砾都能在经年的冲刷之后变得如鲠在喉。玄魑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在众人面前对他发难,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江月白并没有思考许久,他冲众人道:“若我能自证,各位可愿助我讨伐湘西,为我那枉死的徒儿讨回一个公道。”
悟德和尚道:“若道长真能自证,且魔教确有阴谋,理当如此。”
最终他只有点头,当众脱下了右足——那苍老枯萎的右足,竟真的只有三只瘦小的足趾,像是三个畸形的肉瘤,蜷在一起互相嘲笑各自的丑陋。
这陆之曼竟真的为了冒充江月白斩掉双趾,此人行事作风狠辣决绝,却没想到对自己尤甚。通常人对他人狠绝容易,对自己同样狠绝之人却极少见。
他似乎十分羞耻于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残缺的肢体,很快便将鞋袜穿上,同时又依言散开发髻,让众人上前去看。
那里只有陈旧的两道刀痕,其余再无半点痕迹。
他道:“这是从前我与玄机道长切磋之时不慎被剑气所伤,玄机道长你可还记得?”
玄机此人一向醉心于钻研武学,年少时喜爱四处找人比武,听闻江一白点名,只好笑道:“的确是二十年前我俩年少之事切磋武艺所留下,贫道可作证。”
陆之曼笑道:“各位,可还有所异议?”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叶岚看我不说话便悄声对我耳语道:“是否要提那座陆远空的坟冢内的尸骨的事?”
我沉吟半晌,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只怕经过昨日一夜沉淀,他已经把那具江月白的尸骨销毁了。
思及此,只好摇头。
如此两次证实均无结果,众人一时之间也辨不出真伪,现场一时陷入胶着之中。
那江月白此刻十分镇定自若,道:“既然贤侄刚刚对贫道提出了质疑,那么能否容贫道问贤侄一句话呢?”
我一愣,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我犹疑道:“道长请说。”
江月白笑道:“我二徒弟晏怀丰遇害当日,曾有弟子看见苏公子慌慌张张与萧公子一同从关押他的柴房之中逃出,之后弟子便发现他死在柴房之中,甚至指尖还留有施针之后的痕迹,江湖皆知苏卿弟子善使银针刺穴之术,我是否该怀疑正是苏公子杀害了我徒弟嫁祸给魔教,更或者苏公子根本就与魔教沆瀣一气想要来颠覆我中原武林?嗯?”
他这一顿指控,竟将矛头指向了我,更可恨的是我确实无法解释当时为何出现在那间柴房里。
为了对晏怀丰用私刑逼供?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没问出?丢脸不说,也没人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