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己经开出,卧室收拾停当,一切都像变戏法似地安排好了。
尽管如此,开初半小时的忙乱过去了,这时,他们一路上出现的那种沉默与拘谨又蔓延开来。
罗先生没和他们共进晚餐,而是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另外有两位先生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两个人在那个短暂的间隔里也是在一旁交谈,神色十分焦虑。
有一次,梅太太被叫了出去,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来,当时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金绣和永昌本来就对最近揭露出的秘密一无所知,现在又是这种情况,弄得他俩神经紧张,很是不安。
他俩默默地坐着发愣。即使偶尔交谈几句,声音也压得很低,好像连他们自己的声音也害怕听见似的。
好容易到了九点钟,他们还以为当天晚上再也听不到什么消息的时候,钱先生与林先生走进房间,后边跟着罗先生和一个男人,永昌一见此人便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他们告诉他,这人是他的哥哥,梅少爷!
梅少爷,也就是曾经化名为老孟的那个人,将仇恨的目光投向惊奇不置的永昌,在门边坐了下来,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掩饰不住这种仇恨。
罗先生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走到金绣和永昌已经端坐一旁的那张桌子跟前。
“这是一桩苦差事,”他说道,“这些声明本来已经在伦敦当着许多绅士的面签过字了,可还是得在这儿把要点重申一下。我并不是存心要让你丢人现眼,不过,在大家分手以前,还得听你亲口念一遍,原因你是知道的。”
“说下去,”被点到的那个人把脸转到一边,说道,“快一点。我大概也做得差不多了,不要再为难我了。”
“这个孩子,”罗先生把永昌拉到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头上,说道:“是你的异母兄弟。是你父亲、我的好朋友梅仁厚的非婚生儿子,可怜他母亲,生下他就死了。”
“是啊,”梅少爷瞪眼怒视着颤栗不止的永昌,也许他已经听见那孩子的心在卜卜直跳。“那正是他们的私生子。”
“你用这个字眼!”罗先生严厉地说,“是在侮辱那些早已超脱于世间的流言蜚语之外的人,除了你以外,不会使任何一个活着的人蒙受耻辱。这些都不提了。他是不是在这个镇上出生的?”
“在本镇的育婴堂院,”回答的口气相当阴沉,“你那儿不是写着嘛。”说话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指了指那些文件。
“我要在这儿证实一下。”罗先生环顾着室内的听众,说道。
“那就听着!你们!”梅少爷转向罗先生说道,“他给你写了短短几行就封起来,文件封套上还有一个说明,要等到他死了以后才发出去。那些文件当中有一封信,是给那个贱人的,另一个是份遗嘱。”
“信是怎么写的?”罗先生问道。
“信?——只有一张纸,上边涂了又涂,他向那姑娘编了一段假话,说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有一天会揭开的——所以自己当时没有娶她。她还是一如既往,对他深信不疑,直到信任过了头,失去了谁也无法再交还给她的东西。当时,她还有几个月就要分娩。他把自己的打算统统告诉了她,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让她名誉扫地。他脑子肯定出毛病了。”
“说说遗嘱的情况。”罗先生说道,永昌此时已是泪如泉涌。
梅少爷一言不发。
“遗嘱的大意和那封信是一样的,”罗先生替他说道:“上边谈到了妻子给他带来的不幸,还谈到你顽劣的性格,歹毒的心肠和过早形成的邪恶欲望,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你受到的**就是仇恨自己的父亲。他把大部分财产分为相等的两份:一份给你们,另一份给他们的孩子,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并达到法定成年期。假如是个女孩,那笔钱的继承是无条件的。但如果是男孩,就有一个条件,就是说,他在未成年期间绝对不能做什么不体面的事情玷污他的姓氏。他说,立下这样的遗嘱,是为了表明他对孩子母亲的信任和他自己的信念——随着死亡的逼近,这种信念反而增强了。万一他希望落空,到时候这笔钱就归你,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到了两个儿子都成了一路货的时候,他才承认你有权优先申请他的财产,而你过去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从小就以冷漠和厌恶来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