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睫一低,两颗泪水就掉了下去,同时也轻轻笑了一下.说:“还好,他伤口已经不痛了。”
二傻子这才注意到女人洗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一堆沾满了血滴和药汤斑迹的布带子。有一条在说话间从石头上溜下去。要顺水冲去了:女人伸手去抓,没有抓住。
二傻子就要从河面的列石上跳过来帮她去打捞,列石被水冲得七扭八弯.过了一次,没能跳过,女人说:“过不来的,过不来的!”
女人越说过不来,二傻子的秉性就犯了,他偏要证明能过来,后退几步猛地加力一个跃子跳过来。但他还是没能捞住那冲走的布带子,遗憾地在跺脚。
“算了,冲了就冲了,”女人说,“你住在村口,我几时去谢你”
二傻子:“我一个人过的。我那地方脏得没你好坐的。”
女人说:“那你就常来我家喝杯茶呀!你对梅家是有恩的人……以后听到狗咬,会出来接你的。
女人说完,拾掇了布条在篮子。扭身回去了。上大场的那斜坎,回头看二傻子还站那里看着她走,半边乌发遮盖的脸上无声地闪一个笑。
二傻子记得了那个眼笑起来特别细,特别翘。女人似手知道二傻子还在看她,步子就不自然起来,手脚有些僵,却更有了一种味道。再是二傻子依旧过了河去对岸,一个大石头怎么也跳不过去,弄湿了鞋和裤管儿。
淑萍回到家里,在后院里晒衣服。后花园的墙角那里有一架紫藤,从夏天到秋天,紫藤花一直沉沉地开着。淑萍从她的窗口看见那些紫色的絮状花朵在秋风中摇曳,一天天地清淡。她注意到紫藤架下有一口井,而且还有石桌和石凳,一个挺闲适的去处却见不到人,通往那里的甬道上长满了杂草。
蝴蝶飞过去,蝉也在紫藤枝叶上唱,淑萍想起小时候,她是坐在紫藤架下读书的,一切都恍若惊梦,她慢慢地走过去,提起裙子,小心不让杂草和昆虫碰蹭,慢慢地撩开几枝藤叶,看见那些石桌石凳上积了一层灰尘。
走到井边,井台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淑萍弯腰朝井中看,井水是蓝黑色的,水面上也浮着陈年的落叶,她看见自己的脸在水中闪烁不定,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被吸入井中放大了,沉闷而微弱、有一阵风吹过来,把她的裙子吹得如同飞鸟,这时感到一种坚硬的凉意,像石头一样慢慢敲她的身体。
她开始往回走,往回走的速度很快,回到南厢房的廊下,她吐出一口气,回头又看那个紫藤架,架上倏地落下两三串花,很突然的落下来,觉得这也很奇怪。
她回头的时候,看到梅仁厚出门了,拖着腿,腿越来越重了,以前出于自尊还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瘸,但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喘气,眼前发黑,地面离越来越近——这个叫摔倒。
淑萍赶紧扶起他,回到房里。
到了夜里,淑萍替他把衣服脱了,换上睡衣,梅仁厚说,他不穿睡衣,喜欢光着睡。淑萍就把目光掉开去,说,随便你,不过最好穿上睡衣,会着凉。
梅仁厚笑起来,你不是怕我着凉,你是怕看我光着屁股。
淑萍说,我才不怕呢。她转过脸时颊上已经绯红。这是她头一次清晰地面对梅仁厚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干瘦细长,像弓一样绷紧着。
淑萍有点透不过气来,她说,“你怎么这样瘦?”